Monday, January 27, 2014

第一章第七節 復生傀儡‧靈探‧死神(二)

  逐漸步入黃昏,咚咚幾聲,聖安德肋堂敲響了六時的鐘聲。
  一名身穿水手服、背著大背包的小女生正匆忙穿過希索爾大街前往市中心火車站。
  要說她為什麼這麼匆忙跑著去的話,那是因為她約好了跟別人在那兒碰頭,卻快要趕不上了。好不容易穿過人潮,終於到達了目的地,她看見有名紅髮大塊頭少年已坐在火車站附近的長椅上發著呆。
  「茲利爾哥哥!」「哦,小菸!」茲利爾抬頭,對小女生笑了笑,「麻紗與小芝呢?」他又問。「她們快要到了。」雖然茲利爾身為負責人必須早到,不過他的成員卻也並沒讓他等得太久。小女生指了指身後,一名綠髮女生正以可媲美光線的速度飛奔而至,而她身後則跟著一個銀髮女生。
  「噓噓……白痴菸!拿起行李說走便走,也不等等我們!」綠髮女生在茲利爾面前彎著腰,呼呼的喘著粗氣。另一個銀髮女生也好不了她多少,「呼哈哈……我最怕……就是這種沒命狂奔了……哈哈……」
  「對了,茲利爾哥哥,這次出任務的人只有我們四個嗎?」小菸問。茲利爾搖搖頭,「不是,還有……」「小茲!」一名紮馬尾,黃皮膚,身穿唐裝的少年來到茲利爾身後,「我帶了我可愛的表弟來,一同參加靈探唄!」
  茲利爾一聽,笑逐顏開:「哦,阿古,真的嗎?」
  唐裝少年將另一個同樣穿唐裝,長有一頭啡髮的矮小男生推到茲利爾面前。「介紹一下自己唄。」阿古催促道。矮小男生抬頭瞧了瞧茲利爾,一臉靦腆地說:「我的名字叫做謎。」
  謎?還真是個古怪的名字……不過仔細想想,這說不定是個假名哩。雖然有想到這個地步,不過茲利爾卻什麼都沒說。
  「謎是新生嗎?」麻紗問。
  「啊,是的!」有女生向自己問話,謎的臉瞬即漲得通紅。
  「我看不慣這小子老是宅在宿舍看小說,所以便抓他出來參與一下活動唄。」
  「是這樣嗎?」
  「好啦,人齊了沒?人齊便出發吧!」小菸雙手合十道。「那個人還沒到。」茲利爾道,「她要來負責『傳送』我們到目的地。」話音剛落,以一頭長長的金色卷髮,以及鮮豔的藍色眼眸自傲的冰‧藍雪便出現了。
  「你們要出發了?」冰問。
  「對,妳能來幫忙,實在太好了。」茲利爾笑道。
  「你們,手牽手,圍成一圈。」沒有多餘廢話,冰下達了指示。眾人照辦。冰走到茲利爾與阿古身後,把玉手搭在他們的肩膀上,唸出幾句咒文。未幾,地上刮起一陣風,冰戴在手上的那條水晶手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。瞬間一行人消失了,如同從未存在過。
  這種高級的移動術只有修道有年的術者才有辦法使用。但即使是他們,也不能多次詠唱移動的咒語。那種咒語一個星期只能用一次,根據術者資質的個別差異,甚至有可能一個月才能用一次。最麻煩的是,即使是法力高強的術者,要在指定時間將人轉移到指定的地方,人數也不能超過十個。所以公共運輸系統--尤其是城市軌道運輸系統,例子有我們熟悉的、連接中庭「米德加爾特」中央都會帶與魔界「拉希布爾多」重點城市的「巴芙魯斯特鐵路」--才會發展起來。
  為了使用強力的咒語而積蓄精神力,是非常花時間的一件事。「嗚呵--好睏。」估計茲利爾一行人已到達迷幻森林。冰完成任務,便回到學園裡去睡覺。

  另一邊廂……
  迷幻森林的北邊,「找不到,找不到,時間不夠用。封印……」一名少女用著高速在森林間徘徊,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著一張符紙。
  疾走中的少女忽然停下腳步,望著被樹林遮蔽的天空。如果旁邊有人的話會發現,這名少女墨綠的曈孔,正冒出幽幽的螢光。
  「聖地……到底在哪裡?阿努比斯大人,請保佑我吧!」少女似乎在禱告。

  迷幻森林的東邊,「哥哥!到底還要走多久,我們已經在這片森林逛了又逛,走了又走,還沒有看到任何目標!要不要先去補充乾糧,我們的糧食快要不夠了!」全黑打扮的少女來回抖著自己的乾糧袋,向哥哥抗議著。
  「那先吃哥哥的份吧!」同樣全黑打扮的少年,完全無私的將自己的乾糧給妹妹。
  「YA-謝謝哥哥。」少女非常高興的接過了乾糧袋。少年微笑的看著自家的妹妹,這笑容不會超過0.1秒,馬上又恢復成了冰冷的面貌,不過,即使變換再快也逃不過自家妹妹的眼睛。說到眼睛,常人只要見過這二人,都難以忘懷一個驚人的事實--他們左右眼睛的顏色不一樣。
  少年左眼雖然是清澈如水的碧綠色,可是被頭髮遮住的右眼卻是血玉髓色;少女則跟他相反,左眼為紅色,右眼才是藍色。這樣的情況,一般被稱作「虹膜異色症」。
  「里多哥哥,分你一半。」
  哥哥里多看了看妹妹,搖了搖頭,示意自己不會餓。當妹妹專心吃著糧食的時候,他在妹妹看不見的角度下用力拉緊自己的腰帶。

  少女獨自一人在森林徘徊,一對兄妹則要去森林裡調查東西,而茲利爾一行人也正要去進行靈探任務。
  能讓這麼多人進內探索,究竟迷幻森林裡發生了什麼事情?


  「到了,迷幻森林。」小菸睜開因緊張而閉起的眼睛(哇,我可是第一次,用高級移動術去旅行哩!),發現身邊的景色跟之前截然不同。
  「那麼,我們現在該怎辦呢?」麻紗轉身看向同伴。出現在眾人眼前的,是一個通向未知之地的山洞。「嗯……只要穿過這個山洞,我們就到達目的地了。」右手上漂浮著一顆光球,左手拿著一張簡易地圖的茲利爾微笑著說。「別說這麼多,我們出發吧。」「嗯!」
  這個山洞的通道十分狹窄,只夠一個人走過。「唔,這裡很黑耶……」芝似乎不習慣黑闇的地方,她喃喃地說道:「不過,沿路也有些油燈掛著,是誰弄的呢?」
  「大概是附近村落的居民吧。雖然這一帶是『米德加爾特』的邊境禁區,不過森林裡還是有人住的。」儘管沿途有燈光照明,茲利爾卻沒打算收起他的光球。
  「唔……什麼,禁區?」芝吃驚得瞪大了眼睛,「你怎麼沒告訴我,這次任務竟然是在禁區內進行!」
  「哎呀,有什麼關係啦。」
  茲利爾一派悠然的態度令芝非常不滿。
  「什麼沒關係!萬一我們被人逮住怎麼辦!」
  「現在是夜晚,這裡是鳥不生蛋的森林,我們會被誰逮住呢?」
  「『不怕一萬,最怕萬一』,這你沒聽說過嗎!」
  「說起來,我們這次到底是來調查什麼的?」小菸的一個問題,打斷了芝與茲利爾之間的爭執。
  「『海交出其中的死人,死亡和陰間都交出其中的死人。無論大小,死了的人都站在寶座前。[注1]』」茲利爾取出任務說明書,讀出上頭的一句句子。
  「什麼意思?」小菸好奇地問。
  「根據情報,有附近村落的居民曾在迷幻森林中遇上死人重現人間。」
  「咦!真的嗎?」麻紗問。「哇!阿古,你踩到我的腳啦!」「抱歉唄。」「詳細的事件發展經過到底是怎樣的,茲利爾哥哥?」
  「根據『百墓坡』的守夜人的證詞,那天深夜他如常到墓園巡視,期間遭到三個衣著破爛的人形襲擊。那三人的臉部輪廓尚未腐朽,甚至可以說是完好無缺--守夜人認得他們正是『百墓坡』的『新入伙』。」
  「簡單而言,就是死人復活攻擊活人啦。」聽了茲利爾的說明,麻紗下了個精簡的結論。
  「事發後,『米德加爾特』當局著人破土,竟發現三人的葬穴裡空無一物……類似事件隨後甚至陸續有來,直到目前為止,已有十一位『百墓坡』的『住客』復活成為行屍--這其實已等於解釋了『讓鳥獸悲鳴、拒絕進入此地』的原因[注2]。我們前往迷幻森林的目的,就是要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,順道……倘若可以的話,為民除害。」
  聽到這裡,謎禁不住雙手掩嘴,「哇……真可怕。」
  「表弟,你怕嗎?」站在謎身邊的阿古問。謎注意到,麻紗此時回頭看了看他。
  「不、不是。」他以有點難堪的語調答道。

  穿過山洞後,換上另一番景象。
  眼前是名為「百墓坡」的廣闊墳場。「百墓坡」位於包括於迷幻森林--「米德加爾特」最大的森林山脈的邊境禁區內,專門安葬身分不明或無人認領的屍體,也就是公墓。「米德加爾特」當局會為死者立碑,但碑上只有號碼,沒有名字。
  「哇……」
  「這這這這這--」
  無數墳墓密密麻麻緊靠在一起,教人寸步難行,最恐怖之處,就是每個墳前,都倚傍著「人」!那些「人」衣衫襤褸,好些更幾乎裸體。雖然腐化程度並不一致,但他們的膚色都是灰白的。那些「人」動也不動,完全感覺不到半點生氣。
  「這是……行屍……」芝豎起一根顫抖的手指,指向墳前那些「人」。
  此時,茲利爾身上的魔力感應器發出了警報聲。
  「哇,發生什麼事了?」
  「……是魔法波動。」
  突然,墳前那些「人」開始移動,走近一行人。
  「大家!戒備!」阿古拔劍,做好作戰狀態,其他人也跟著做了。
  一頭行屍張開血盆大口,如同惡狼一樣撲向芝。
  「哇!」芝勉強避開。阿古一躍而起,用雙劍砍向行屍,行屍的頭與脖子迅即分家,先後落地,並失去活動能力。
  「阿古,謝謝囉。」
  「別鬆懈!還有其他行屍!」
  「這些傢伙真難纏耶!數目又多!討厭!」

  這時候,在森林的另一邊,一對兄妹剛生起火搭好帳篷,準備在森林裡過夜。
  「唔?」妹妹瞪大了她那雙美麗如同寶石的異色瞳。
  「怎麼了,小休?」哥哥里多一邊忙著將自己從森林裡收集到的一些野菜做成燉菜,一邊關心地詢問。
  「我感覺到……在森林的另一邊……傳來了魔法波動。」
  里多聽了,眼中掠過一絲光芒,如同獵鷹察覺到獵物的動靜般,「真的嗎?在哪一邊?」
  妹妹休用一根手指,指向一個黑邃的方向。
  「我去看看。小休,妳留在這裡等我。」說完,里多放下杓子,站了起來。
  「知道了。里多哥哥,你要小心喔。」


  敵人人數眾多,茲利爾一行人被迫採取以防守為主的作戰方式。漸漸地,以茲利爾為中心,阿古他們縮成了一個圓圈陣勢。幸運的是,他們所面對的敵人並非作戰經驗豐富的戰士或盜賊,而是沒腦的行屍--徒具嚇人的外在,實質上每一動作均充滿破綻。
  「『旋風裂破』!(Wind Break)[注3]」謎喃喃說出咒語,眼前的兩頭行屍隨即被強風撕裂。
  「哈!厲害呢,謎同學!那麼……『雷封』!」麻紗眼前的行屍都被雷電擊至焦黑乾脆,頭與脖子自然分家。
  小菸使出了「疾風之冰柱」(Windy Icicle)[注3同]。空氣中的水蒸氣凝結成了冰,變成無數的冰箭,一起襲向目標。幾頭行屍瞬間被貫穿,茲利爾再佈下「解除魔法」(Dispel Magic)[注3同],使其他尚未走近的行屍失去攻擊的機會。

  「呼……剛吃飽飯便要做這麼劇烈的運動……」芝無力的坐在地上。眾人的周圍,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幾具冷冰冰、再也無法活動的屍體。由於茲利爾發動的「解除魔法」,讓行屍擁有的虛假生命消失,恢復了原來的姿態。
  「不如就休息一下吧……」
  「嗯。」
  他們坐到一個比較清涼的地方休息,芝更不顧儀態地以大字型躺在草地上。至於其他人則對剛剛發生的事進行討論。
  「茲利爾哥哥,怎麼屍體會突然懂得移動,還攻擊人呢?」
  「不知道……可能是有人故意對屍體使用魔法……」茲利爾想起,當初在屍體開始攻擊的瞬間,他的魔力感應器發出了警報聲。
  「但、有誰會這樣做啊?」
  茲利爾沈默了。到底是誰,他的心都在想。
  無論是誰幹出這樣的事,都是對理應入土為安的死者的一種侮辱。
  這個想法令茲利爾突然感到異常不快。

  就在想得入神時,茲利爾又感覺到一股氣息……跟剛剛不一樣的力量氣色。
  「欸。」
  「怎麼了?」
  「你們感覺到嗎?」
  「什麼?」
  看來其他人似乎毫無所感。就連感應器都毫無反應。到底……是什麼人在使用力量?
  茲利爾猶豫了一會,便決定沿著發出氣息的地方走去。
  「茲利爾哥哥,你要去哪?」正忙著替芝的頭部煽風的麻紗問。
  「只是走開一會兒,很快會回來。」


  夜間於林中漫步,絕對是個人生於世,至少必須體驗過一次的滋味。
  雖然這並非茲利爾的本意,但一直往森林深處走,卻確實帶給了他這樣的感受。
  以往並不是沒有試過於晚上進入森林,但那時是在跟隊友展開野外定向活動,或是尋找藏於森林深處的寶物,那種緊張刺激的感覺,與漫步這種經驗接不上邊。
  同樣是林中漫步,孤身走我路,跟與友人同行又是兩回事。與友人同行,基本上是為了加深彼此間的關係;至於獨自漫步,則是釋放自我的絕佳時機。曾經有一篇關於獨自漫步的文章,提到:「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,什麼都可以想,什麼都可以不想,便覺得是個自由的人,白天裡一定要做的事,一定要說的話,現在都可不理,這是獨處的妙處」。孤獨滋養人的心靈,孕育出獨特的自我。即使是如此熱愛團體活動的茲利爾,仍然非常享受間中落單的時間。
  走著走著,茲利爾來到了湖邊。那正是「米德加爾特」的名勝之一--「奈伊雅德湖」。
  當然,茲利爾這次並不是從「艾普羅村」到此的。他所在的地方是大湖的另一頭--與鄰國魔界「拉希布爾多」接壤的南方邊境區域。
  此時,「奈伊雅德湖」的表面充滿著霧。神奇的是,明明沒有太陽,湖面卻有耀眼的白光照著。
  在茲利爾眼前,有一個人站在水面……是一個女子。女子的頭髮呈深褐色,她閉著眼,長及背中的頭髮隨風飄揚,披著一身白色衣服,透出一種高雅而神秘的感覺。
  茲利爾恍然大悟--正是這個人在散發出力量氣息。從「百墓坡」走到此處,我到底花了多久呢?十五分鐘?大約有半小時吧。然而,這個人所散發的力量氣息竟絲毫沒有減退的跡象。可想而知,她絕非泛泛之輩。
  茲利爾走近水邊,他覺得這個環境很美,也很奇妙。
  所謂的力量有各式千差萬別。有的力量雖然強大,但並不具有威脅性,非但如此,強大的力量還能讓人感到安全與包容,甚至產生護蔭的作用,使人得以在護蔭下茁壯成長。

  「人類……」女子慢慢張開眼睛。那是一雙烏亮而深邃的美麗雙瞳。
  「泰莎姊姊!那群人類將我的玩偶全打倒了,真不簡單哩!」
  「妳還真敢說啊!哈魯特,每次在人間顯現,妳都要捅出個大簍子,讓泰莎姊姊替妳收拾殘局。」
  兩把童稚的女聲忽地響起,此起彼落,並像是通過擴音器似的,帶著奇妙的回音。隨後,女子身旁兩邊的水面泛起閃光。有兩個人形徐徐冒出水面,是兩個女孩子,外表看來大約十四、五歲。她們的衣著十分特別--通體黑色,上半部分如和服,下半部分是褲腿極為寬大的褲子(類似胯裙),長至腳踝並收口。
  最重要的是,這二人的長相髮型,幾乎一模一樣。
  其中一個女孩子移步--就這樣在水上走上前,低頭說道:「泰莎姊姊![注4]我的妹妹給您添了極大的麻煩,真的非常對不起。」
  「沒關係,瑪洛德。對那件即將發生於人間的大事件而言,這說不定是個吉兆哩。」女子笑了,那是種只要看到就一定會被吸引住的笑容。這人看樣子才不過剛剛二十歲,但那眼中卻有為人父母者,或是經過長久年月的聖者才有的慈愛之光在閃動。「事件最終能有個最好的結果,這些人會通過自身的努力,解決面臨的困難。」
  「那個,請問……」一直以目瞪口呆的表情,看著這幕奇妙光景的茲利爾終於忍不住開口,「妳們是什麼人?」妳們到底從何而來?為什麼會在水中冒出來?……滿腹的疑團,具體化作了大量的問題,正等待著回答。
  「什麼人?哼!」剛剛向女子道歉,名字似乎是叫「瑪洛德」的女孩子露出不屑的表情,「『什麼人』,這還真是個失禮的講法!站在我身邊的這位,可是冥王泰瑞莎陛下[注4同]。這裡是冥王之聖地,你這個人類未經批准就擅自進入,想幹什麼?」
  「……冥王?」茲利爾驚愕地望向女子。
  「即是掌管冥界的王。」
  「即是死神嗎?」
  「啊!真是的!為什麼你們這些人類,老是將兩樣差天共地的角色混為一談呢?」瑪洛德雙手插頭,沒好氣的吐槽道。
  「差天共地?」茲利爾百思不得其解。死神與冥王難道不是同樣的存在嗎?
  「人類,你給我聽好!泰莎姊姊是冥王,是掌管死後世界的王;至於我,還有我的妹妹哈魯特,才是死者的引導人,在你們死後將你們的靈魂帶到泰莎姊姊所管轄的世界,也即是你們口中的死神。懂了沒!」
  「……概念上我懂,不過,」茲利爾一臉狐疑,「我怎麼能相信你說的是真話?」
  這真是蠢話--至少瑪洛德是這麼覺得。可是從茲利爾的角度考慮,他一直以為死神或是冥王都是長有一副難看的外觀--全身以骨頭砌成,名副其實的「骨架」;披著黑色斗蓬,手持鐮刀的恐怖傢伙。
  他是自小聽鵝媽媽童話長大的小孩。「死神哪有那麼可愛」這觀念,早已在心中落地生根了。
  「……要不讓我取下你的小命試試?」瑪洛德瞪著茲利爾,恐嚇他似的說。
  茲利爾也不甘示弱,回瞪著瑪洛德,「你恐嚇我嗎?沒用的,殺人這檔事誰都幹得出。我想看看你們身為死神或是冥王的憑證。」
  瑪洛德沒想到這人會說出此番話。思路清晰得可怕,敷衍不得。
  這時,被瑪洛德稱為「泰莎」,身份似乎是什麼冥王的女子開口問道:「你的名字是?」
  「我?茲利爾‧索柏林。」
  泰莎聽了,臉上閃過一絲訝異。接著,她說出了另一個人名:「蘇菲亞‧查理‧索柏林。」
  聽見這個名字,茲利爾臉色大變。泰莎繼續說下去。
  「十年前,『聖露西亞』火車慘案。」


  一群小朋友在兩條鐵軌附近玩耍。一條靠山的鐵軌還在使用,而另一條靠崖的則已經停用。
  只有一個小女孩選擇在停用的鐵軌上玩,其他的小朋友全都在仍在使用的鐵軌上玩。
  這時,火車來了,有個大人正站在鐵軌的切換器旁。讓火車停下來已經不可能了,但那個大人能讓火車切往停用的靠崖鐵軌,這樣的話他就可以救了大多數的小朋友。但是,那也意味著那個在停用鐵軌上玩的孤獨小女孩將被犧牲掉。
  最後,在情急之下,那個大人選擇了拉下切換器的扳手。
  將軌道切換後,那個選擇在停用的靠崖鐵軌上玩的小女孩還沒來得及喊救命,瞬間已被火車輾過。
  就在眾多目擊者慶幸大多數小朋友得到拯救;被犧牲者的父母為著女兒的慘死而落淚的同時,又發生了一件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。
  那條靠崖的火車軌之所以被廢棄,是因為它也並不安全。如果火車被切過去了,整車的乘客就可能被置於危險之中。

  結果,火車被切進停用的鐵軌後翻倒,撞破沿崖的鐵欄,最後衝下了山崖。
  整車乘客共三百二十人,當中無一人生還。

  事件最初被犧牲掉的小女孩,名字就叫蘇菲亞。[注5]


  就在她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般,道出那一段過去的時候,茲利爾的心理經歷了數種變化--先是腦中一片空白;繼而是如同驚弓之鳥般,一種對「自己的過去被了解得一清二楚」的驚恐;最後就是深深的悔疚,彷彿被千把利刃刺入心中的悔疚……
  這種悔疚,甚至讓茲利爾暫時失去了言語。
  「對不起,我並不是有心撕開你的舊傷。」泰莎同情的看著低頭不語的茲利爾,「只不過,也該是了斷的時候了。」
  「哥哥。」一把原本只存在於遙遠記憶中;可現在聽起來卻無比熟悉的稚童之音傳進了茲利爾的耳中。
  他抬頭一望,不知何時,泰莎面前出現了一名小女孩的身影。
  這名小女孩身穿黑色蕾絲裙子,腳上套有黑色長靴,頭上則戴有紅蝶形狀的髮夾做為裝飾。茲利爾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身打扮--火車慘案發生當天,首先被犧牲掉的小女孩正是穿著這身衣服,在廢棄的鐵軌上快樂忘我地追逐著蜻蜓--直到切軌的火車無情的輾過她嬌小的身軀。
  「能看見活到長大的哥哥,實在太好了。」小女孩咧嘴,露出如同天使一樣純美的微笑。
  「……蘇菲,」良久,茲利爾才說出了這句話,「是哥哥對不住妳。」
  「當天拉下扳手的人不是你。」
  「當天原本死掉的,應該是我才是。」
  「為什麼?」
  「要不是為了拯救我跟那群頑皮鬼,那個人根本不會想到要拉下扳手讓火車切軌。」茲利爾愈說愈激動,「更重要的是,妳已經勸告過我們了!」
  當天,剛完成了學校作業的小茲與小蘇菲取得母親的許可,與鄰家的孩子們外出玩耍。
  他們所居住的,那個名為「聖露西亞」的魔界鄉下小鎮並不像「拉希布爾多」首都「基爾斯」那般,因為沒太多旅行者前來的關係,火車站非常簡陋,而且火車班次誤點更是家常便飯。
  「聖露西亞」的火車站有兩條火車軌,一條靠山的火車軌還在使用,而另一條靠崖的則已經停用。正因為是鄉下地方,並不像大城市般有太多的娛樂,住在這附近的小孩都將那條已停用的火車軌視為遊樂場。可是,這天不知是誰出了主意,一群小孩要到那條仍然通車的鐵軌上去玩,小茲也想要跟著去,可是小蘇菲卻不肯點頭。
  「哥哥,那裡很危險,會有火車駛進去的!」
  「有什麼關係,那樣才好玩呢!」
  然而小蘇菲還是堅持不肯離開鐵軌。沒辦法,小茲只好扔下妹妹一個在那已停用的鐵軌,跟大伙兒到另一條鐵軌上玩耍。


  破爛的沿崖鐵欄、半插於深谷的車廂、鐵軌上妹妹血肉模糊的屍身、父親悲傷的側面,還有母親怨恨的目光……如此種種,彷如昨日事。到了今時今日,仍舊歷歷在目。
  一共三百二十一條性命,經由他的手被摧毀。
  回憶至此,茲利爾的視線變得模糊,一絲溫度滑過他的臉。
  從小我就是這樣。老是做些不經大腦的事,害身邊的人遇到危險。最糟糕的是,在帶給人麻煩後,卻無法靠自己收拾殘局。
  大概是受了慘案影響吧。自己一直以來努力積極參與團體活動,並成為領袖,擔當照顧他人的角色,事實上是為了否定那個做事魯莽、不負責任的自己。可是,十年前所發生的事,始終是茲利爾心中永遠的痛。
  無聲無息地,小女孩靠近茲利爾,拉起他的手,「事情已經過去了。茲利爾哥哥,我的身體已經不痛了,泰莎姊姊待我很好,我生活的很愉快……雖然我用『生活』這個字眼好像有點奇怪!」
  「……真的?妳真的……不惱哥哥?」茲利爾有點哽咽。
  小女孩依舊微笑著,「我並不惱恨任何人。雖然那個人拉下扳手害我先走了一步,不過他卻拯救了哥哥你。」
  這時,茲利爾總算注意到,小蘇菲的身體呈半透明。儘管魂兮歸來,卻也改變不了她是已亡之人的事實。
  「我要走了,哥哥,不過我們還會有再見的一天。在那一天到來之前,你要好好保重。」小蘇菲低聲說道,說完後便幻化成白色煙霧消失在兄長的眼前。


[注1]抄考自「啟示錄」20:11-15。原文:「我又看見一個白色的大寶座,與坐在上面的。從他面前天地都逃避,再無可見之處了。我又看見死了的人,無論大小,都站在寶座前。案卷展開了。並且另有一卷展開,就是生命冊。死了的人都憑著這些案卷所記載的,照他們所行的受審判。於是海交出其中的死人。死亡和陰間也交出其中的死人,他們都照各人所行的受審判。死亡和陰間也被扔在火湖裡。這火湖就是第二次的死。若有人名字沒記在生命冊上,他就被扔在火湖裡。」
[注2]抄考自「打鬼戰士:世界末日求生指南」(MAX BROOKS著)第五章 落跑指南
[注3]抄考自小說「零之使魔」
[注4]出自美劇SUPERNATURAL中的女死神TESSA。TESSA即為TERESA的簡寫。
[注5]SOPHIA,古希臘語,意為「智慧」。智慧是指知道什麼是最好的,並做出正確選擇的能力。茲利爾的妹妹曉得在停用鐵軌上玩耍,正是智慧的表現。而她的死,則是「少數人的利益,常常為了多數人的利益而犧牲掉」的表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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